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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物伤其类
东宫,承华偏殿。
庄韫兰坐在酸枝木罗汉床上问宫女:“人带走了?”
“是……”这场变故实在突然,海棠一张俏脸骇的煞白,心有余悸的回话,“御前的人宣读完皇上的口谕,便将楚婕妤带走了,这会子,应该也快到内安乐堂了。”
庄韫兰叹了口气,头一次对案几上面摆着的各式点心失去了胃口。
倒不是说她对楚婕妤这个主位有多深的感情。
只是物伤其类,楚氏一个上了册的太子婕妤,往日多风光啊,可得罪了太子妃,皇上一句话,她就要挪出东宫,去专给患病的宫女内官居住的地方“养病”了。
那她庄韫兰一个小小的太子才人,连正式编制都没有,要是哪天没留神,也犯了错,大概可以连“养病”都省了,直接打死了事。
胎穿一世,这还是庄韫兰第一次近距离见识到封建皇权的可怕。
连穿越前压榨她的无良老板,都被皇帝比的慈眉善目了。
“把这些撤了吧,你们拿去分着吃,”庄韫兰指指身前那些盛着各式点心的内造莲花盘。
她现在一看见这些,就想起昨日楚婕妤在生辰宴上拿护甲戳点心时的嫌弃样。
当然了,楚婕妤嫌弃的其实不是点心,而是赏下那些点心的太子妃。
反正在楚婕妤心里面,除了她的闺蜜兼偶像——太子昭仪沈氏,在这整个东宫后院,就没有一个配让她放在眼里的人。
庄韫兰抱着迎枕叮嘱四个垂首收拾碗碟的大宫女:“这几日你们都费心盯着些,不管别处怎么做,我们这儿都不准议论这事儿,尤其是在太子妃娘娘的人面前。”
打发走了宫女们,庄韫兰走到书案前,自己研了墨将“慎”字写了个百八十遍,直到快要不认得那个字了,才拿火折子把那叠纸点燃,扔进案前的火盆子里面毁尸灭迹。
刚烧完,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就到了。
“奴婢给庄主子请安。”
那宫女腰脊挺的笔直,墩身福了福,便把太子妃让她传的话说了,就是请庄才人:尽管宽心,太子妃娘娘知道这事情跟她没关系,也绝对不会牵连到她。
庄韫兰赶紧满脸动容的起身朝太子妃的寝殿行了个礼,然后让芍药带太子妃的宫女去旁边喝茶。
也不全是假感动,进东宫几个月,庄韫兰也算是看清楚了,太子妃那绝对是全东宫最和善温柔的一位主子了。
庄韫兰刚进来那会子,还以为太子妃是在对楚婕妤实行捧杀政策,就等着楚婕妤哪天作个大死,然后彻底凉凉。
还是相处之后才发现,这完全就是她想多了,太子妃那是真和善,甚至和善的都有点过了头了。
起码楚氏这位太子婕妤,庄韫兰就没看出来,太子妃到底为什么要对她宽容至此。
不过太子妃愿意纵着这些妃妾,可有人不愿意啊,皇上这不就直接把楚婕妤发落了吗。
如今闹到御前,算是整个东宫都跟着丢脸了,连奉旨巡视京营的太子可能都得吃挂落。
庄韫兰猜不准这事究竟是皇上在心疼儿媳,替儿媳出气,还是在警告东宫储妃,天家体面不容有失,但这都不关她的事。
反正她就是个小透明,只要不惹事,大概还能糊个几十年,然后顶着太妃的名号去哕鸾宫享受她的退休生活。
“主子,”芍药客客气气的送了太子妃的人出去,进殿跟庄韫兰回话,“娘娘的人往后边去了,看样子,应该是向主子那边也得走一趟吧。”
庄韫兰点点头,都是随太子婕妤住在承华殿的妃妾,想也知道太子妃不可能只关照她,不关照向氏。
西偏殿的几个大宫女除了海棠进宫日子短,其他几个对今日的事情接受程度都比她这个主子好。
芍药看了眼天色就问:“也快到膳点了,主子您今儿晚膳想吃什么啊?奴婢叫他们去膳房取去。”
点膳这事,还是沾了太子妃娘娘的光。
原本东宫的膳食也是由尚食局负责的,但现在天气冷了,东宫离的尚食局又远,等膳食送到东宫都凉透了。
太子妃上个月吃了凉掉的膳食,差点伤了肚子里面的皇孙,皇后娘娘就干脆下令,在东宫前殿和后殿交界的地方划出了几间屋子做膳房,又从尚食局拨了几十个人来东宫,就专管侍奉东宫几位主子的饮食。
庄韫兰也就跟着能吃点自己想吃的东西了。
当然了,都是在她的份例内点的。
“吃锅子吧,”庄韫兰心情不大好的时候就爱吃火锅,不过她前几天也受了凉,才刚停药,吃不了辛辣,就跟芍药说,“锅底不用膳房的人做,就要点油、要点葱蒜香叶之类的佐材,再要两个番茄,顺子之前不是在尚食局当过差吗?等取了东西来,我们自己下锅涮肉菜吃。”
芍药心知主子这是担心膳房的人嫌麻烦,也没多说什么,就原样吩咐给殿外候着的小火者了。
抬了食材回来,顺子把油倒进去烧热,将葱姜蒜末等十来样佐材爆香,又细细的将姜末挑出来,这才将切成丁的番茄放了进去,拿勺子按着翻炒成泥,另外一个小火者把从茶水房提来的滚水倒进去,等酸甜浓郁的番茄锅底熬制成了,庄韫兰已经让火锅的香味钩的有点饿了。
芍药先把切的厚薄正好的牛羊肉下了锅,在汤底里面稍稍一过,红白相间、肥瘦相宜的肉片就变了颜色,夹出锅再滚上一层拿芝麻、椒盐、花生碎之类的小料混成的干碟,吃到嘴里面又香又弹。
庄韫兰沉浸在火锅带来的满足感中,感受到了久违的惬意。
……
天色慢慢暗了,巡视京营归来的太子一脚跨过慈庆门,温朗面庞上少见的凝了一层寒冰。
张保屏气凝神,领着两列内官跟在太子身后追。
太子沉着脸走进东宫,走过几道穿堂,脚步越来越快,往常将近两炷香的路程,今日一半的时间也就到了。
乌金最后的余晖与夜色交织在太子眼前那座大殿的上方,太子一路疾驰的步子却突然停住了。
他的视线就落在不远处的那块鎏金牌匾上,在那大殿之内,是他成亲四载,敬之重之的嫡妻。
太子脸上说不清是什么神色,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抬步的时候,却是往西转了个弯,不再往正殿的方向走了。
深蓝的夜色落在太子身后,仅余西面的六座殿宇独得夕阳垂爱,稍稍留住了一缕暖橘色的光晕。
丝丝缕缕的香味从承华殿涌出,有随行的内官肚子“咕噜”响了一声,当即无声跪地请罪,太子步子一停,却仍旧没有说话。
西偏殿的影壁之后传来了女子轻快的说话声。
第二章你缺银子?
“主子先凑合吃,冬日蔬果少,等开春暖和了,可涮的菜品就多了,”芍药趁着庄韫兰吃肉的功夫,把仅有的几样青菜也下了锅,又看着火候给庄韫兰夹了一片娃娃菜。
庄韫兰自然点头。
她位份低,蔬果这种在冬日紧缺的东西,分给她的当然就少。
有时候就算是她份例里面有,可比她位份高的人多点了菜,或者和她位份差不多的人多使了银子,那今天的蔬果就没有她的份了。
反正份例只规定了哪个品级每个月可以享有多少东西,至于到底是哪天给,都属于膳房的人可以“相机考量”的范围。
册封时内宫赏的那一千贯钱已经用了差不多一半了,庄韫兰才不干那种花银子招人眼的赔本买卖。
“这些也够吃的了,银子还是省着花的好,不然哪天真要用了,拿不出来才麻烦。”
太子才人的语调里面不无惆怅,影壁之外,张保恨不能把头埋进胸膛里。
承华殿当值的小火者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有心想给自家主子传个话,却被张保一个眼神钉死在原地。
就当庄主子倒霉吧。
谁让殿下今日不痛快呢,要真能让殿下把火撒出去,庄主子这也算是给殿下分忧了。
有影壁挡着,庄韫兰不知道外面的官司,看芍药面色染了些沉重,还安慰她。
“别愁了,反正吃穿都用不着我们自己操心,也就是别处的宫人们来这儿跑腿的时候,给些辛苦钱罢了,除了这个,我就是想花钱,还没处花呢,你就放心吧,该放赏的时候,不会短了你们,让你们过不好节的。”
“主子!”芍药心头一口气还没叹完,倒被自家主子这调侃的语气逗笑了,“……谁担心这个了。”
她是在想,现在承华殿没了主位,那些个拜高踩低的宫人,会不会克扣他们主子的用度。
之前太子婕妤在的时候,人虽然跋扈,对主子也算不上好,可别处的宫人却也因婕妤的性子,不敢在承华殿头上动土。
庄韫兰明白芍药在想什么。
可是在宫中生活已经够辛苦的了,要是再天天为这些没发生的事情犯愁,那真就没法活了。
“再瞎琢磨就该长皱纹了,我可不要天天对着一张皱皱巴巴的脸,到时候可就把你换走了,”庄韫兰又打趣了芍药一句,夹了一箸千层肚,在干碟里面滚了一圈吃了。
“主子!您……”芍药扭头嗔了句,话还没说完,人就僵在原地了。
殿前四丈远处,太子一身玄色衮袍转过影壁,当值的小火者刚刚逃脱张保的视奸,正跪在斜后方,挤眉弄眼的跟芍药使眼色。
芍药当即就跪下了,倒没忘了悄悄拽自家主子一把。
为了不把锅子的味儿弄的满屋都是,这顿晚膳是在殿外吃的。
庄韫兰吃的唇齿留香,还要拿银箸夹点什么呢,就被芍药拽住了。
她一抬头,也有点傻眼了,赶紧站起来福身,“妾给太子殿下请安。”
太子走近了,也不往殿内走,就在庄韫兰对面的石凳上落座。
庄氏这个人,太子有点印象。
可也仅仅是有点罢了。
宫中美人太多,即便冠绝群芳,也不至于就让他难以忘怀了,沈氏如此,庄氏也是如此。
实际上,因为朝政繁忙,再加上大学士们布置的课业,太子踏足后院的时候很少。
在这很少的日子中,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陪在太子妃身边的。
可是今天,还是出了这样的事情。
太子想起父皇的话,无声一哂,视线从面前的人身上收回,也就看到了旁边那锅红红绿绿、冒着热气,香味飘了百十米的东西。
是锅子?
太子从不吃锅子。
那东西太辣,吃下去胃都灼的难受,可若是缺了辣味,羊肉的那股腥膻味却又去不掉。
而且锅里的热气冒上来,熏的人满身味儿不说,吃着也很是费时,而太子的时间,却并没有多少是可以用来享乐的。
但今日的太子憋屈的很,也心烦的很,他不想再做那个勤勉端方的太子了。
“起吧,”太子摆摆手,看向那个跟他之前见过的很不一样的锅子。
张保机灵,太子的视线刚瞥过去,他就示意承华殿的人给太子奉上干净的碗碟了,这会子已经揣度着太子的意思,举箸将一片羔羊卷夹到了太子身前的盘子里面。
承华殿的人慢半拍,也在张保催促的眼神下,给太子调了份干碟。
太子吃了一口,软嫩的羔羊卷浸了酸酸甜甜的汤底,裹着酥香的干碟,就让他想起了庄氏刚才那欢快促狭的语调。
“你缺银子?”太子腾出功夫,瞥向旁边站着的庄韫兰。
宫中人各有难处,太子并非不知,可不遮不掩的将难处说的这么轻松的,庄氏还真是第一个。
她倒也不嫌俗。
庄韫兰从给太子请过安,就自动切换到了哑巴模式。
东宫在皇上那吃了挂落,傻子都知道太子的心情肯定好不了。
庄韫兰自问没点亮拍马屁技能,生怕把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当场被太子撵去内安乐堂,继续和太子婕妤做室友。
今日她也就是没想到太子会往西边这片来,她以为太子要么去看太子妃,要么就留在前殿自己化解怨气呢。
要是知道太子会往这边逛,打死她都不吃这顿锅子,顶多关起殿门,偷偷吃顿麻辣烫解馋。
这时被太子点名问话,心知刚才跟芍药的那番话肯定是被太子听到了,就赶紧解释:“册封时内宫赏的还有呢,妾刚才就是未雨绸缪,其实什么都不缺,多谢殿下关怀。”
这倒是与他印象中那个本分寡言的庄氏重合了,太子眉心稍蹙,指指对面的石凳让庄韫兰坐下,他不习惯这么仰着头看人。
等人坐下了,太子盯着庄韫兰说:“孤想听实话。”
第三章提前退休
庄韫兰才刚挨到石凳,差点当场殉了。
她就不该吃这顿锅子。
“是实话啊,”庄韫兰抬起眼,尽量真诚的看着太子说,“册封时内宫赏了妾一千贯钱,还有不少金银豆叶,现在还有一半没花呢,平日吃饭、做衣裳也不用妾自己花钱,算起来,妾在家的时候,每月也就能领一两银子的零用,手里面从来都没有过这么多钱呢。”
不过在家的时候安全感足啊,想买什么跟她爹娘撒个娇就行了,而且就算她一时没钱赏办差的丫鬟,也不会有人给她穿小鞋。
但这话就不能对太子说了,实话和找死的话那还是有区别的。
一两银子就是一贯钱。
景朝祖制,为了避免外戚干政,选秀都是从民间选。
但因为对嫔妃的谈吐、仪态都有要求,所以真正能进宫的,大部分还是以乡绅富户家的女儿为主,其余的那些,就算因为外貌出众过了初选,在习礼的环节,也就陆续被刷下去了。
庄韫兰这批嫔妃都是从南直隶采选的,太子参与朝政也有几年了,对各地的经济了解不少,倒没怀疑这话。
原本一个月才一贯钱,现在进东宫才几个月,就花了五百贯,也怪不得她心里面没底,这就开始节省了。
“花这么快啊,”太子又吃了一片羔羊卷,身上的寒气稍微散了些,“那花光了怎么办?你现在的份例好像也经不住这么花吧。”
庄韫兰眼看着太子的心情出现阴转晴趋向,猜不准这究竟是火锅的功劳,还是人倒霉的时候,就喜欢看到比自己还倒霉的人,什么安慰的话都不如兄弟我更倒霉有效果。
但太子心情没那么差了,对她这个太子才人来说自然是好事。
庄韫兰想了想说:“妾才进宫嘛,贵人们疼爱妾,遣了人来看妾,后宫和东宫距离可不近呢,妾总不能让他们白辛苦一趟吧,还有这西偏殿的宫女内官,勤勤勉勉的伺候妾,四时八节,多少也是要赏一些的,不过现在贵人们都看过了,这项花销应该也就少了,要是真花没了,那……妾就、就只好当个悭吝人,随他们背地里面嘲笑几句呗。”
一个太子才人,按制身边四个大宫女,还有粗使宫女、小火者各六个,就这么几个人,赏银能花多少,想也知道大头肯定是用来打发后宫娘娘们的身边人了。
那些人,能有几个是真正盼着东宫好的。
也难为她跟那些宫人周旋了。
太子扯了扯嘴角,“你倒还挺看得开。”
“看不开怎么办啊,妾就是日日愁眉苦脸的,也变不出银子呀,既然解决不了,那还不如看开些呢,总为难自己做什么,”就像今日太子把她难得的蔬果吃了,庄韫兰也没法子,总不能让太子别吃了吧?她也就只能盼着下个月快点到,份额更新了她再吃。
太子这次是真的有点想笑了。
他看了眼正眼巴巴的看着锅子瞧的小妃妾,吩咐宫人:“过来伺候你们主子用膳。”
芍药应了声是,庄韫兰终于又吃上了她心心念念的火锅。
太子没再让人去膳房取吃的,两个人就这么围着锅子,把现有的鲜蔬还有牛羊肉吃了个大半。
用完膳回到殿内,芍药奉了茶上前,庄韫兰接过来呈给太子,“殿下吃口茶解解腻吧。”
等太子接了茶,庄韫兰也捧着自己那盏暖手。
果然,火锅和冰可乐才是她的天选cp,可惜,她穿不回去了。
太子看向旁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睛亮晶晶的人,眼前又浮现出了庄氏刚才吃锅子时的样子。
说实话,太子还真没见过吃饭吃那么认真的人,连带的他都多吃了不少,正想着,视线就和刚抬起头的庄韫兰对上了。
庄韫兰赶紧小心翼翼的忖度着开口,“殿下,您今日刚回来,肯定还有不少事情要忙吧?”
太子瞥她一眼,刚刚打算直起的背,却就这么泄了力,舒舒服服的靠在了椅背上,甚至还闭上眼睛,惬意的养起了神。
“不多,”他闭着眼睛说。
庄韫兰:……
她求救般的看向张保。
张保没法装死。
殿下今儿可是刚从京营回宫呢,要真是歇在了庄主子这儿,那不是明摆着打太子妃娘娘的脸吗,皇上今儿可是刚为太子妃娘娘训斥过殿下呢。
可是主子们说话,也没他插嘴的份啊。
西偏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惬意是独属于太子殿下的。
沐浴着张保鼓励的眼神,庄韫兰欲哭无泪。
她就是个普通人,没有西汉班婕妤那样的胆量,不敢冒着触怒太子的风险做贤妾,可她也不想被皇帝打发去内安乐堂,做第二个楚婕妤啊。
太子真不是人!
不是人的太子顶着庄韫兰敢怒不敢言的幽怨目光,硬是坐在那把并不十分适合休息的鸡翅木玫瑰椅上,悠悠闲闲的养了一刻钟的神,这才大发慈悲的睁开了眼,然后优哉游哉的离开了承华殿,连半个眼神都没留给她。
“主子……”芍药目露忧色,“殿下该不会是生您的气了吧?”
庄韫兰苦笑,生气了又能怎么办,她今日总不能真把太子留在这儿吧。
大不了失宠呗,反正她也没得宠过,就当是提前退休了,总好过去内安乐堂跟楚氏抱头痛哭。
“打水来洗漱吧,明日还得去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呢,”庄韫兰扭头走到妆奁前坐下,把那些烦人的事全部丢出了脑子。
第四章退休申请已驳回
张保跟在太子身后走出承华殿,眼看着太子再次在太子妃殿前微微驻足,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前殿走了。
张保赶紧跟上,脑子转的比步子还快,他想,殿下这次大概是真的对太子妃娘娘有点失望了。
回了前殿,太子坐在书案前写字,张保去办太子刚交代下的两桩差事。
手臂粗的人参从库房拿出来他就交给冯成了,让冯成给太子妃娘娘送去,现在就去。
另外有金银豆叶各一百两,钱五百贯,他叫来了自己的徒弟添喜,嘱咐他:“明日叫几个得用的人,跟你一起去承华殿,给庄主子送去,客气着些,跟庄主子说,这是殿下给她赏人用的,没上册,保准惹不了谁的眼。”
添喜眼珠一转,“您是觉得庄主子她……”
张保点点头,这位主子,八成是要有福了。
……
庄韫兰不知道前殿的事情,她正准备去给太子妃请安。
景朝后宫的规矩,除了各宫主位需要每日向皇后请安之外,其余的嫔妃每五日给皇后请安一次,东宫后院效仿后宫,也按这条规矩行事。
剩余的五个嫔妃聚在正殿给太子妃问安,除了太子昭仪沈氏是和楚氏还有太子妃一届入宫的元老之外,太子才人宋氏、太子选侍向氏和朴氏,都是跟庄韫兰一届入宫的。
庄韫兰和向氏随楚氏住在西边的承华殿,宋氏和朴氏则是跟沈氏住在东边的昭华殿。
行过礼后,太子妃就让她们坐下喝茶。
因为怀着身子,她没有用脂粉,脸色还带着病态的苍白。
太子妃这一胎怀的很不容易,虽然才四个月,但她之前病过一场,又实在操劳,身形很是瘦弱,如今已经能明显看出孕肚了。
不过太子妃还是强撑着坐在上首和东宫嫔妃们说话。
太子昭仪姿态端方的坐在左下首,面色与太子婕妤在时看不出什么区别,只是在太子妃问起大家的炭火够不够用时,微不可查的低头抿了抿唇。
太子婕妤畏寒,今年的冬天,显然是要不好过了。
谁也没有不开眼的在这个时候提起楚氏。
在场的没有傻子,若是说先前还看不出皇上直接发落楚氏的意图,那在太子因此被急召回宫,从乾清宫回到东宫之后,又传出给太子妃送补品的消息后,大家也就明白了,内宫对太子妃的看重,那真是不一般。
庄韫兰之前只是猜测,景朝太子大婚时的采选,除却嫡妻之外,中选的两个妾室也不会封的太低,过去都是封太子次妃或者太子嫔的。
可是宣成二十年的那场采选,沈氏和楚氏虽然也上了册,但却只封了太子昭仪和太子婕妤。
她们这届在琼华宫习礼的时候,还有人偷偷猜测,是不是那届采选出的嫔妃资质不够,让内宫认为她们不足以担当过高的位份。
可进了东宫之后,庄韫兰便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起码沈氏这位太子昭仪,就是个内外兼修的大美人,绝对担得起一句范于闺秀,楚氏会成为她的铁杆粉丝,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反倒是太子妃娘娘。
倒不是说太子妃不好,这么纯良的主母,放在寻常人家,肯定是人人夸赞的贤妇,可是作为储妃,她就有点压不住茬了。
而且,太子妃娘娘虽然是个美人,放在现代那也绝对是校花级别的,但因为景朝的民间采选制度剔除了家世因素,只看外貌和品行,导致中选的嫔妃不是煤老板时代的顶级花旦,就是上世纪的神颜港姐,普通的校花自然就不那么显眼了。
所以,太子妃之所以能成为太子妃,肯定是有内宫格外看重的原因。
但这原因到底是什么,就跟庄韫兰没什么关系了,她现在只是个退休人士,只要别犯错,伤害到这位被内宫偏爱的太子妃,搞丢了自己的养老权就行。
其他的嫔妃们也都本本分分的低头吃茶,连平日喜欢在太子妃面前撒娇卖乖的朴选侍今天都格外安静。
又说了几句话,太子妃就叫散了。
庄韫兰和宋才人并排跟在太子昭仪身后走出去,才到了殿门前,太子昭仪就被太子妃的人拦住了,说是娘娘还有几句体己话想跟她说。
庄韫兰和宋才人继续低着头往外走,直到走出正殿才抬起头,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跟沈氏和楚氏一样,她们采选时也是凑巧分在一处院落居住,做什么都一起。
反倒是进了东宫之后,因为各自有主位,除非约在殿外,否则要见面都得先去给对方的主位问个安,庄韫兰和宋才人都怵这个,联系也就少了些。
“我们怕是得等等昭仪呢,改日我去寻你说话,”宋才人想了想,悄悄跟庄韫兰咬耳朵。
太子婕妤被送去内安乐堂了,也就没有向主位问安这事了,宋妙容日后再去承华殿,倒方便不少。
庄韫兰也有点怀念她和宋妙容混在一处的时候,跟她约好了,这才和向选侍往回走。
西偏殿里,芙蓉已经把热好的牛乳从茶水房提回来了,火盆子上面还架起了一张铁丝网,铺着层饱满匀实的板栗,正随着火舌燎动,轻轻的打着晃,这会子炭火最旺的那处,已经有几个撑开了十字刀口,露出了黄灿灿的果肉。
庄韫兰眼睛一亮,饮尽了牛乳,便烤着火吃栗子。
添喜到的时候,西偏殿已经被这股香甜的味道包围了。
“给庄主子请安,”添喜讨巧的给庄韫兰行了礼,脸上满是喜气,“殿下命奴来给您送东西呢。”
后面跟着的几个小宫人连忙捧着托盘上前,赫然是五百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足陌钱,还有荷包里面圆润可爱的金银豆叶。
庄韫兰眼睛更亮了,老板人还怪好的,知道给她发加班费,也不白拿员工的东西吃。
添喜更喜庆的说:“殿下还说了,他今日忙完了就来看您。”
庄韫兰:……她这是没退休?
第五章丢脸
添喜的到来就像是一阵春风,整个承华偏殿都洋溢起一股春暖花开的喜气,就连被太子婕妤的事情吓到,蔫了一天的海棠都重新打起了精神。
一群人簇拥着庄韫兰到镜子前面坐下,把请安时盘的发髻拆了,重新给她挽了个凌虚髻。
海棠轻车熟路的打开四层高的鸡翅木妆奁,把里面的钗儿啊、珠儿啊、簪儿的一件件拿出来,挨个往庄韫兰头上比划。
昨儿她们是不知道太子会来,根本没准备。
今日既然知道了,那肯定是得把自家主子好好的装扮起来,要是不能让太子殿下一眼就惊艳到,那就是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失职。
“主子您看戴这支怎么样啊?”
由几十颗匀净饱满的米珠攒成的珠花簪子被海棠端端正正的簪戴到庄韫兰发鬓边,簪尾流苏末端也缀着一颗圆润白净的珍珠,珠光柔和,随着主人的动作微微晃动着,显的整个人又温婉又仙气。
庄韫兰眼睛也亮了亮,差点就被封建资本腐化了。
她就是个俗人,远远没有达到视珠宝为粪土的境界。
“挺好的,”庄韫兰很满意的点点头,“就这个吧。”
选定了发饰,几个宫女又开始商量怎么搭配衣裳。
珠花素净柔和,衣裳若是太过鲜妍就显得不伦不类了。
从册封时起赏下的长衫、袄子、裙子……凡是应季的,几乎全都被拿出来了,满满铺在罗汉床上好几层。
水仙和芙蓉把这些衣裳挨个挂在衣架上,不厌其烦的比划,海棠和芍药就站在旁边帮庄韫兰参详。
“上个月太子妃娘娘赏的几匹贡锦颜色都好看呢,就是赶上柳惠妃娘娘生辰,内宫为着这事都忙坏了,也就没往尚服局送,要是送去了,这会子说不准也裁好了,”海棠有些可惜的叹了声气,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若是知道太子殿下要来看他们主子,多塞些银子就是了,好歹也裁一件出来。
庄韫兰倒是没为这事惋惜。
惠妃娘娘那是什么人物啊?
皇上后宫现在可就数这位主子最得宠了,而且,柳惠妃膝下还有一位比太子小不了几岁的皇子呢。
跟柳惠妃抢着做衣裳,庄韫兰才不干。
“我看这件就挺好的,”她指指那件藕粉色的挑银线绣玉兰宽袖衫子,又指指那条鹅黄色的百褶裙,“就这么搭吧,拿来我换上。”
水仙有点犹豫的问:“主子这就换啊?要不等用了午膳吧?裙子倒还好,衫子万一压出褶子就不好了。”
“那也行吧,”庄韫兰想了想就答应了,其实她倒觉得太子没这么龟毛,不会为了几条褶子就治她个失仪的罪。
但非常时期嘛,严谨点总是没错的。
水仙就开开心心的和芙蓉把这套衣裳挂在架子上,准备别的事去了。
知道太子要来,庄韫兰中午就没再点味道大的膳食。
虽然昨天那顿火锅太子好像吃的也挺满意,但庄韫兰对太子的喜好几乎就是一无所知,要是味道没散尽,又不巧戳到了太子的雷点,让太子一进来就犯了恶心,那她就麻烦了。
简简单单的几道炒菜送进西偏殿,庄韫兰就着金灿灿的茶食炸凤鸡还有甜丝丝的糖蒸茄,比平时还多吃了半碗米饭。
主要是太子只说了要来她这,却没说什么时候来。
“忙完”这种说不准到底是什么时辰的点,晚膳她肯定就得等。
要不太子想到她这用膳,结果进来一看,只剩下残羹剩饭了,这不是明摆着没把太子放在眼里吗。
芍药本来还担心主子吃多了积食,到了晚膳的时候,就开始佩服主子的先见之明了。
“主子,要不先让他们做碗面来,您先垫垫吧?”天色已经很黑了,后殿向选侍不知道点了什么膳,香味已经飘到西偏殿了,芍药小心的看着庄韫兰的脸色问。
海棠就没这么客气了,她挺不忿的往向氏的居所瞥了一眼,气呼呼的道:“肯定是知道了昨天的事,又打听到殿下要来,想借这个截殿下的驾呢。”
上午烤栗子时用的铁丝网又被芙蓉架到火盆子上了,这次烤的是几块红薯。
“别胡说了,殿下要是真想去,也轮不到我们说什么,”庄韫兰没让宫女插手,自己翻着那几块红薯烤。
她跟芍药说:“面就先不要了,我这会也不饿,再说还有这个呢,你们要是饿了,就轮流回下房吃点什么垫垫吧,不用都在这陪着我。”
今日跟昨天不一样,太子来了大概就不会走了,芍药自己饿一顿没事,她担心的是自己万一饿晃了神会当不好差,连累主子一起在太子面前吃挂落。
她想了想说:“那奴婢先跟水仙回去,一会回来换海棠和芙蓉。”
后殿的香味飘了足有两个时辰才散。
太子忙完政事走出文华殿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了。
宫苑各处都掌了灯,一路回到东宫走到承华殿,略显奇怪的剪影透过偏殿的窗纸映在太子眼中,太子有些诧异的望了一眼,当值的小火者又一次欲哭无泪的被张保拦住了。
“干什么呢?”张保亲自打帘请太子进去,庄韫兰还蹲在火盆子旁边看红薯,这会子那几块红薯的皮已经烤焦了,都开始流油了。
庄韫兰正打算拿油纸垫着剥皮吃,烫的左右手来回倒,冷不丁被太子这么一问,差点把刚拿到手的红薯丢出去,偏还下意识的答了句:“烤红薯啊。”
说完她就跟那个小火者一样欲哭无泪了。
之前她怎么就没发现,太子这么不喜欢让人通报呢。
太子大概是没想到会把人吓到,看到她的样子也觉的有点新奇,这次倒是挺好心,担心把人臊着,还特意压了压唇角,没真的笑出来,就走到火盆子旁边坐下说:“那你干嘛蹲着啊,不累吗?过来坐吧。”
庄韫兰捧着烤红薯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亏她们先前还担心衣裳有褶子会不会让太子不高兴呢,这下好了,褶子虽然没有,但脸却丢没了。
还好太子没生气。
庄韫兰捧着那块热腾腾的红薯僵硬的走过去,实在不知道是该请罪还是该说什么了,索性硬着头皮问太子:“殿下吃吗?刚烤好的,应该还挺香。”
第六章口福
太子还没说什么呢,张保先傻眼了。
皮都还没剥呢,说不准摸一下就能沾上一指头的碳灰,就更别提那些烤出来的油了,就这么拿给殿下?这不开玩笑吗。
可他难得晃神的功夫,太子还真就伸手把庄韫兰捧着的那块红薯拿过去了。
庄韫兰手里面一轻,人也跟着轻快了点。
芍药几个这次都处在正常状态,业务水平在线,眼看自家主子犯了傻,赶紧就捧着两个青花八宝吉祥纹盘子过去救人了,盘子上面还各摆着一双银筷和一只跟盘子纹样一样的勺子。
接盘子的功夫,庄韫兰也回过神了。
她把盘子摆在案几上,挺上道的问太子:“殿下,妾给您剥了您再吃吧?”
“不用,”太子亲自跟红薯皮开战,忙的头都没抬,庄韫兰打眼一看,挺诧异的发现太子剥红薯皮的动作竟然还有几分熟练。
难道龙子凤孙连做这种事都比他们这些普罗大众有天资?
堂堂太子都纡尊降贵了,庄韫兰一个小皇妾自然也就用不着为了保持什么皇室仪态,装模作样的让宫女帮她剥了红薯皮,然后放在盘子里面拿勺子舀着吃了,那画面想想就奇怪。
红薯嘛,就得这么拿着吃才香呢。
庄韫兰美滋滋的享受她的劳动成果。
说实话,要不是太子在这儿,她还想把皮上粘下来的那层烤成了焦褐色的红薯肉也吃了,比起金黄软糯的红薯芯,靠近红薯皮的那层才真是又香又筋道呢。
两个人没一会就吃完了,先前被呈上来放红薯的盘子反倒充当了一次垃圾桶,现在堆满了他们剥下来的红薯皮。
这边芍药带着人上前撤盘子,那边海棠就领着人捧着铜盆、提着水壶进来伺候主子们洗手了。
可能是很少吃这么朴实的东西,太子看着还有点意犹未尽。
“殿下还想吃?”刚拿了丰厚的加班费,庄韫兰也不好意思装看不明白老板的需求,她跟太子解释,“要是现在开始烤,烤熟可能就得到亥时了……”
真不是她小气,主要是担心害的老板积食啊。
“孤知道,”太子摇了摇头,没等庄韫兰想明白他知道什么,就听太子问她,“你怎么这个时辰烤红薯啊?膳房做的东西不好吃?”
昨天那个口味奇特的锅子,应该也不是膳房的手艺。
庄韫兰心说这不是被您那句“忙完”害的没吃饭吗,您可真是不识嫔妃疾苦,不过这话不是她能说的,别说是她了,就是太子妃,能得太子一句去看她,也得这么兢兢业业的等。
庄韫兰和情商拉满、八面玲珑这样的词不沾边,太子一问,她就开始想这话得怎么编才能说的又漂亮又可信,还不能表现出丝毫抱怨的意思,当年考研她都没觉得这么难过。
反倒是太子看到她的反应,自己就想明白了。
他没使唤西偏殿的人,直接叫自己身边的内官去传膳。
两炷香的功夫,那内官就领着两溜十几个膳房的人提着食盒回来了,好几十道色香味俱全的膳食被宫人们熟练的取出来,才摆了一半,那张酸枝木祥云纹方桌就满满当当的了,还是芍药领着人开了小库房的门,又抬了张桌子出来才全摆完。
太子坐定了让庄韫兰也过去用膳。
庄韫兰坐过去一看,得有一半都是她从没吃过的东西。
太子身边跟着的都是他用惯了的人,跟太子默契的很,连眼神都不用给,他想吃的膳食就已经被摆到他身前的盘子里面了。
庄韫兰看的新奇,又挺诧异的发现她身边的人也不差,大多数时候都是只要她看一眼某道菜,下一秒这道菜就稳稳妥妥的出现在她盘中了,偏偏这些宫人还都是低头垂眼的模样,根本就看不出视线曾经往她和太子身上瞥过。
这职业素养……
庄韫兰默默汗颜了一把,开始检讨自己的工作态度。
不过她没有什么牛马精神,才开始检讨就发现,皇妾这份职业对她而言纯属强买强卖,跟双向选择不沾边,既然不是自愿的,那自然也就不存在消极怠工的愧疚感。
她顶多就悄悄注意下老板的饮食偏好,免的哪天踩雷倒霉。
这一看庄韫兰就发现了,太子绝对是个养生达人。
可能也是因为今日用膳的时辰有点晚了,满桌的山珍海味摆在眼前,太子的盘子里面盛的却全部都很清淡,跟庄韫兰这边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她偷偷看太子的时候,太子也在打量她。
用膳的点他正在跟詹事府的官员议事,西边的一个州府发了雪灾,前朝最近都在为这事忙活,詹事府的人各抒己见,讨论的火热,太子自然也就忘了用膳的事。
往常这样的情况,这顿膳也就免了,要不是今日看庄氏可怜到自己觅食了,太子也不会叫人去传膳。
也是他之前不常在后院用膳,没想到这个。
本来便不是他想吃,太子用膳的兴致自然就不高,甚至觉得那些过了油的菜看着就有点腻得慌,可庄氏吃的很开心。
太子眼睁睁的看着她吃了好几箸炮龙烹凤,用了一块清炖蟹粉狮子头,还有那道糟香鹌鹑她也吃了不少,现在正认认真真的吃着冬笋玉兰片茄鲞,手边还摆着一碗红枣雪蛤汤,时不时的就端起来喝上一口。
膳房的人平日苛待她了?
太子皱了皱眉,张保眼看着太子用膳的速度更慢了。
他再悄悄瞟一眼对面,得,知道了,殿下这是等着庄主子呢,殿下还挺疼人。
可慢慢的,他就发现太子的眼神转向了庄主子正吃着的那道菜。
张保顺着看过去,又怔了下神,试探着给太子夹了一块。
太子吃了。
张保赶紧又顺着庄主子吃的东西给太子夹。
太子又吃了。
挺寻常的糟鹅掌鸭信,太子平时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可庄韫兰吃的实在是太香了,太子都看的有点恍惚了,还以为今日这菜有什么特别之处呢,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跟着庄韫兰多吃了不少。
太子皱着眉放下了筷子,庄韫兰也只好恋恋不舍的放下了筷子。
太可惜了,好多都不是她份例内有的,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吃到了。
但一顿饱和顿顿饱,庄韫兰还是能分的清的。
她收起心里面的不舍,挂上职业微笑看向太子。
可怜样儿。
太子好笑的瞪了她一眼,“想吃什么明日再让膳房做,跟孤出去走走。”
第七章消食
职业素质一流的宫人们再次整齐有素的捧着茶盏、水壶、皂荚、水盆上前,伺候太子和庄韫兰漱口净手。
擦干水,太子就拉着庄韫兰出去消食了。
东宫的布局跟皇宫差不多,大概约等于缩小了几十倍的皇宫,但并不缺花园之类供主子们休闲消遣的地方。
太子也没走远,就牵着人在承华殿后面的花园子里面逛。
之前太子婕妤在的时候,完全就是把这处小花园当成了她自己的地盘,但凡有个什么名贵花草,都被她献宝似的捧去昭华殿,请太子昭仪共赏了。
不过皇家财大气粗,花园自然也不会被一个太子婕妤薅秃,该有的花草都有。
即便是冬日,枝头也有不少拿堆纱做的假花。
太子看着那些堆纱做的花,心里面想的却是受灾州府的难民。
让他们开仓放粮,户部和几个州府一起上折子哭穷,可到了讨好父皇的时候,这些人却又俨然是什么银钱也不缺了。
他真想罢黜那群只知道溜须拍马的蛀虫,但他不能。
他是太子,可也只是太子。
“嘶,”庄韫兰跟在太子身后走,还在回味着刚才那顿丰盛的晚膳,冷不防就被太子捏紧了手,条件反射的呼出了声。
“疼了?”太子回过神,把她的手捉到眼前看了看,是有红印子了,怪他忘了这茬。
太子有点过意不去的给庄韫兰揉着,倒把人揉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一个宽肩窄腰神颜脸、气质拉满,又和她关系特殊的异性给她揉手,别说,还怪暧昧的。
庄韫兰往回抽了抽手,没抽出来。
太子看着那道红印子消没了,又觉得这手有点凉。
“去给你们主子拿个手炉来,”或许是因为先前把人捏疼的事,太子这会儿还挺暖心的帮庄韫兰捂着手暖着,“怎么这么凉啊。”
之前在想别的事,他都没注意到。
太子就歇了继续逛的心思,拉着人往回走,“都差点忘了,你是南边来的,南直隶那边没有京师这么冷吧。”
“也冷呢,”庄韫兰跟着太子走,“就是跟京师不是一种冷法,湿冷湿冷的,有时候冰的人骨头缝都凉,就是穿的厚些挡住了寒风,也挡不住那股寒气呢。”
庄韫兰那时候还抱着汤婆子偷偷腹诽过,当年太宗皇帝死活都要迁都,除了天子守国门这种胸怀天下、兼济苍生的伟光正缘由,没准也有点受不了南直隶那种湿冷寒气的意思。
更何况南边还没有做暖阁子、烧地龙的习惯,真到了最冷的时候,其实比北边还要难熬。
太子已经很多年没有去过南直隶了,他想了想说:“那倒也是,也不知道那些烧不起炭的百姓怎么过冬,不过那边雪少,倒不会遭灾。”
穿到封建社会,庄韫兰唯一幸运的就是家境还不错,但也不至于就不识人间疾苦了。
她看太子说的认真,也就挺认真的答话说:“殿下这么说,妾倒想起来了,从前还真有遭了灾的难民,不知怎么到了人牙子手里面,被卖到南直隶去了呢,那年妾家乡那边好些人家都添了丫鬟小厮,听说之前买一个的价钱,那年能买三四个呢。”
他们隔壁沈员外家就买了好几个,庄韫兰她娘原本也想趁着便宜添几个的,可把人牙子叫去家里面一看,那个顶个面黄肌瘦的模样,也就只剩口气了。
庄太太哪还敢买去使唤,赶紧就叫厨娘煮了锅粥,又蒸了饭,打发那些人吃了,就让人牙子带着他们走了。
太子叹了口气,“八成是灾民实在活不下去,只能把自己卖给人牙子了,人被卖了那么远,又成了奴仆,就算天灾过去,家乡的良田也得丢了,最后还是便宜了那群人。”
那群人?
庄韫兰脑子里面警灯大亮,不敢多说话了。
太子拍了她的手一下,摇头道:“孤怎么就跟你说起这个了,你那宫女呢?这也去了有一会了,怎么还没把手炉拿来?”
刚问完,海棠就捧着一个鎏金描漆手炉疾步回来了。
庄韫兰之前享受了太子的人工暖手服务,这会子投桃报李,看着太子问:“殿下要不要也暖暖?天冷的很呢。”
太子想也没想就给她推回去了。
他抱着个手炉?像什么样子?
庄韫兰一只手还被太子握在掌心暖着,只好单手抱着那个惨遭太子嫌弃的手炉跟在太子后面走。
眼看着太子情绪不大对,庄韫兰难得当了次贴心员工,“那妾把手捂暖了,再给殿下暖。”
太子失笑瞥了她一眼,这庄氏……
回了西偏殿,沐浴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两人各自泡了澡,满身的寒气都散净了。
张保看着芍药领着人把殿内烛火灭了一半,就带着他们一起退到外面了。
庄韫兰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太子已经不在这了。
海棠挺开心的说:“殿下特别嘱咐,不让叫醒主子呢。”
还好不是请安的日子,庄韫兰揉了揉还有点酸的腰,心安理得的躺回拔步床上,又美美的睡了个回笼觉,直到快用午膳的时候才起床。
吃完饭,她开始琢磨昨天的事情。
先前庄韫兰只当太子是有感而发,可仔细想想却又觉得不像。
别是哪处又遭灾了吧?
庄韫兰现在还记得几年前那些瘦的只剩骨头的难民。
可进了宫,她消息比在宫外时还闭塞。
前朝和内宫完全就是两个世界,除非太子愿意告诉她,否则她就只能靠猜,就算猜到了也没用,真要是头脑一热抢在前面说她要去救济灾民,没准下场比太子婕妤还惨。
而且这救济灾民,也绝对不是一石米、一锅粥就能解决的。
庄韫兰那点银子,就算全掏出来,估计连零头都算不上。
真要做什么,除非皇后先发话,然后太子妃在东宫挑起这个头。
正琢磨着,宋才人就到了。
她挺熨帖的喝了一盏热牛乳,然后神神秘秘的说:“你猜昨儿太子妃娘娘留下昭仪说什么了?”
第八章承华偏殿情感交流会
“什么?”庄韫兰有点诧异的看着宋妙容,顺着她的话问。
主要倒不是好奇太子妃说了什么,而是奇怪宋妙容是怎么知道的。
庄韫兰一直觉得,太子昭仪是个嘴挺严的人,既然事情是太子妃把她单独留下说的,那除非是太子妃授意,要不然太子昭仪压根就不会跟任何人说。
别说是宋妙容了,就算是楚婕妤,太子昭仪都够呛会说。
难道真是哪里遭了灾,太子妃跟太子昭仪漏了个口风,想要看看东宫这些嫔妃们愿不愿意出银子帮着救灾?
庄韫兰不由直起身看向宋妙容。
宋妙容神秘中透着点激动,压着声音附耳跟她说:“太子妃娘娘可能是想在皇后娘娘面前替昭仪讨个恩典,让昭仪见见她母家的人呢。”
“啊?”庄韫兰一怔。
按照景朝宫规,皇上的后宫也只有主位娘娘们每年能有一次与家人相见的机会,放到东宫,有这份殊荣的,也就只有太子妃一个了。
庄韫兰问:“沈昭仪告诉你的?”
宋妙容拿了块奶皮酥吃着,摇头道:“怎么可能呢,昭仪才不会跟我说这个,是她身边有个二等宫女,好像跟昭仪是一个地方的,不知道从哪打听到这事,就想请昭仪身边的大宫女帮她求个情,准她借这个机会给家里面稍点银子,凑巧让我身边的宫女听到了,不过吧,我看昭仪不大可能答应。”
庄韫兰也觉的不大可能。
“你这的糕点还挺好吃的,”宋妙容吃完了一块奶皮酥,继续说,“我估摸着,大概是太子妃娘娘觉得楚婕妤进内安乐堂的事情她没说上话,担心昭仪为这个跟她生了嫌隙,打算卖昭仪一个恩典呢,也不知道皇后娘娘会不会答应,庄姐儿……”
宋妙容又拿起了一块奶皮酥,情绪却明显低落了不少,她说:“你觉得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到家人吗?我挺想我爹娘的。”
习礼习了一年,册封之后又进了东宫几个月,也确实是离开家挺长一段日子了。
庄韫兰也有点茫然。
东宫阶段肯定是不可能了,那太子登基之后呢?
因为景朝太祖皇帝出身草莽的缘故,景朝的嫔妃制度确定的比较潦草。
一干与太祖皇帝一样白手起家,追随他打天下的文臣武将虽然在逐鹿中原方面颇为了得,但却显然没有点亮天子嫔御等级划分这项技能。
想参考下前朝吧,偏偏前朝还是外族的天下,那些大妃、二妃之类的称号根本就法用。
再往前看,什么四妃九嫔八十一御妻的称号复杂到一看就头疼,谁也没空研究。
最后这群人在百忙之余抽出空闲抓耳挠腮,东拼西凑,才总算是给皇帝确定了十几个嫔妃称号,在皇后之下,分别是皇贵妃、贵妃、妃、嫔、昭仪、婕妤、贵人、美人、才人、选侍、淑女。
连皇帝的嫔妃等级都这么简单了,到了东宫嫔妃,像什么良娣啊、承徽啊这些太子姬妾专用的品级就更没有人花心思去考据了,直接就参考后妃等级定了个简化版,依次是:太子妃、太子次妃、太子嫔、太子昭仪、太子婕妤、太子才人、太子选侍。
庄韫兰品阶排在倒数第二,就是特别加恩都轮不到她,要想见家人,最快也得等到太子登基之后,而且还得得封主位,也就是嫔。
按照惯例,太子登基之后,沈昭仪大概是可以封妃的,再不济也是个嫔,可是庄韫兰这批嫔妃就没那么幸运了。
之前她还能骗骗自己,安慰自己,不就是回不了家嘛,她从大学到工作,能回家的机会就少。
可是宋妙容这么问了之后,庄韫兰发现她没法继续骗自己了。
这跟前世的工作不一样。
从她被迫上了花鸟使的车,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家人了。
能怎么办呢?
求太子登基之后赏她个嫔位?庄韫兰连想都不敢想。
跟太子妃搞好关系,请太子妃赏她恩典?可太子妃怀着孕呢,还怀的很是艰难,真凑的近了,万一出了问题,搞不好连命都得丢。
没有解的问题摆在眼前,庄韫兰和宋妙容都沉默了。
两人叹了口气,继续吃东西。
等宋妙容起身回去了,海棠几个开始想法子逗自家主子开心了。
庄韫兰这才发现,原来在宫内当差,除了端茶倒水之外,宫女内官们会的东西那是真不少。
比如说这双陆吧。
庄韫兰在琼华宫习礼的时候,女官们教过。
她们当时对这些东宫嫔妃预备役的期望是,会漂亮的输。
也就是让太子在体会到棋逢对手的博弈快乐之后,以微弱的优势,开心的赢掉比赛。
但庄韫兰学的一般,进东宫之后,太子也没跟她玩过这个。
别说太子玩双陆的水平了,庄韫兰甚至连太子究竟玩不玩双陆都不知道。
但芍药玩双陆的本事,却真真实实的让庄韫兰体会到了理想状态下,太子殿下会享受到什么样的快乐。
玩了十场,庄韫兰全赢了,而且丝毫没有觉得芍药菜,因为她全部都是觉得自己快输了,然后峰回路转,艰难赢掉的,充分体会到了赢游戏的喜悦。
赢到第六场的时候,庄韫兰都觉得这是棋逢对手,她只是比芍药强一点,也多了点运气。
可是十场都是这样的赢法,庄韫兰也就明白了,她才是那个菜鸡。
但她丝毫没有觉得不快,甚至先前的难过都消散了不少。
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这话反过来也能用。
庄韫兰之前觉得自己可怜,可她现在发现了,眼前这些全都是可怜虫。
她难过了好歹还有人哄,可这些宫女内官却只有哄人的份,要是不巧分到了不把人当人看的主子,挨打挨骂那都没地方哭,更不会有人替他们说半句话。
庄韫兰没胆子对这些难姐难弟发表革命宣言,那种人人平等的话,她现在说出口,马上就能变成乱葬岗的尸体,都不用等明天。
庄韫兰只能用金钱表达对他们的感情。
发了钱,庄韫兰跟几个宫女聊天。
知道了她们都是哪儿的人,又是怎么进的宫。
就……还真是各有各的惨法。
但是宫女们都不能说自己惨。
相反,她们得笑着表示自己是多么的幸运,这才能够进入到皇宫,伺候天家的贵人,给皇家当差,这是多么有福气的事情啊。
庄韫兰:……要是能选,估计大部分人都不会选择这份“福气”。
她拍拍咧着嘴角笑的宫女们,默默表达对这些苦命战友的理解和怜惜,宫女们也用真挚的眼神感谢着主子的厚爱。
情感交流会之后,庄韫兰觉得西偏殿的这些人好像对她更好了。
第九章庄氏还不错
当然了,也不是说之前这些宫人们对她不好。
海棠、芍药他们对庄韫兰绝对称得上是尽心尽力。
可是吧,之前这份尽心尽力,其实是建立在一起为东宫老板太子殿下服务的基础上的。
比如说海棠他们给她梳头发、搭衣服,那主要看的不是庄韫兰本人的喜好,而是揣测着太子殿下的喜好来。
哪怕她根本见不到太子的时候,宫人们也都是这么做的。
庄韫兰发现了,但她也没有觉得多么不开心。
封建王朝嘛,她说好听点是太子才人,名义上勉强也算是个主子,可是本质上,她也就是个东宫分部的高级服务员,这些宫人和她一样,首先的服务对象是太子,然后才轮得到她。
庄韫兰理解。
但现在,情况发生了改变。
起码在穿衣梳头这件事上,海棠她们开始考量庄韫兰的喜好了。
只要是太子不在,她就算是想打散了头发,歪在罗汉床上看闲书,宫女们也不会一脸便秘的想法子劝她了。
只是嘱咐殿外值守的人打起精神,然后就把她爱吃的果子啊、糕点啊什么的全都拿到她面前,让她能够更惬意放松的看她的闲书。
于是庄韫兰关起殿门,又过上了在南直隶时候的闲散生活,抛开身在皇宫这点,惬意程度那简直就是满分。
进了腊月,宫里面开始有年味了,各处都忙的很。
太子腊月初一看过太子妃之后,就没有再进过后院。
雪灾的事情终于有了着落,朝廷拨了粮去地方,绍王自己请命要当这个钦差,皇上也准了。
这时候启程,要是差事办的快,都不耽误回京过年,就算是耽误了,有柳惠妃这个生母在,枕边风一吹,皇上不知道得多心疼这个为朝廷奔波的儿子,好处那肯定是少不了。
詹事府几个官员挺小心的觑着太子的神色。
虽然太子和性情暴戾这样的词绝对不沾边,但就算是个平民百姓,那也不可能完全没有脾气。
绍王本就不是什么低调的人,这次借着钦差的差事,他更是直接把户部、吏部还有御史台几个堂官的府邸全部走了个遍,明摆着就是在拉拢人心,可皇上却只当看不见,别说是太子本人了,几个东宫属官心里面都替太子不舒坦。
詹士韩大人离的太子最近,抬眼一看却发现太子神色正常的很。
不是之前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平静,而是好像真的没把绍王这次的所为当回事。
太子这么沉得住气,几个大臣既是欣慰又是佩服。
又议了会儿事,太子让人抬了内造腊八粥赏给这些臣属,吃完粥就叫散了。
今日腊八,太子得去内宫给皇后问个安。
当今皇上先后册立过两任皇后,第一任皇后涂氏册封没几个月就被废黜了。
现在的皇后姓薛,是跟废后一届采选进宫的,刚进宫的时候封的是贤妃,涂皇后被废之后,才被册立成了皇后。
两位皇后都没有生下皇子,但薛皇后和骄矜的涂皇后不一样,她是位很端庄仁善的娘娘,对嫔妃们所生的皇子也都很照拂。
太子是皇上的长子,生母敬妃薨逝之后,就是由薛皇后抚养长大的,母子俩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感情却不错。
知道太子要去,坤宁宫今日摆的糕点、果子全部都是太子爱吃的。
钱嬷嬷接过太子的大氅,亲自拿去烤火。
皇后让人给太子呈了盏武夷岩茶,看着他吃了茶,冻的发白的脸色缓和过来才问:“芙月的身子现在到底是怎么样了?昨儿她身边的宫女来见我,说是又见了红,我赶紧就让太医去看了,可是太医翻来覆去的还是那几句话,只说是太子妃身子弱,得慢慢将养,急不得,我就问了,这慢慢养到底是怎么个养法,这见红的症状又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根除?可几个太医支支吾吾,硬是说不出个准话,大哥儿,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还为着楚氏的事情和她怄着气呢?这才让她忧思过多,又见了红?”
不等太子回话,皇后就叹了口气。
“楚氏的事情,是芙月做的不好,她性子柔善,嫔妃们有个错处,她也舍不得惩罚,这才惯坏了楚氏,让你跟着在你父皇面前吃了挂落,母后知道这事委屈了你,可芙月到底还替你怀着孩子呢,这可是你们的嫡长子,疏忽不得啊。”
“母后,”太子搭在扳指上的食指微微动了一下,他说,“儿子没跟她怄气。”
这是实话。
起码楚氏的事情,虽然连累到了太子本人,但太子至今也没为这事和太子妃红过脸,甚至连提都没提过。
“不是说你恼了她,”皇后知道太子的性子,太子不是那种会拿妻妾出气的人。
她说:“芙月多思,这你是知道的,你呢,前朝的事情也忙,会不会有疏忽了她的地方?从前你待她体贴,若是这当口有了什么变化,她难免不会多想,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母后从没多过嘴,可如今她正是紧要时候呢,就算是看在皇孙的面上,你也多包容着些,啊?”
太子说:“儿子知道了,让母后跟着操心,都是儿子的不是。”
“你心里面有数就行,”皇后笑了笑,又说,“眼看也快年节了,宫里面事情多,原本我还想让沈氏帮着芙月些,沈氏是个得体的,跟楚氏不一样,有她帮着操心,也能让芙月轻松些,可谁知出了楚氏的事情,沈氏位份高些,也有资历,要是再让她插手东宫宫务,芙月怕是得多想,嗯,今年采选的那几个妃妾怎么样?要是看着有稳妥的,就让她们帮帮芙月?”
原本这话皇后是该跟太子妃说的,可太子妃身子那个样子,皇后也就没再让她到内宫请安。
太子想了想,还真有个有印象的。
他说:“儿子看着庄氏还不错,要是母后也觉的行,儿子就叫她暂且帮衬着些太子妃吧。”
皇后笑着说:“你自己的人,你看着好就行,说起来,这庄氏母后也记得,是个有章法的,画也画的不错,如今入了你的眼,也是她的福气,既是你看好她,就去和芙月说一声吧,别越过她安排这事就行。”
第十章肥水不流外人田
钱嬷嬷把太子送出坤宁宫,正巧有宫女来回话。
钱嬷嬷听了一耳朵,就去跟皇后说了,“皇上又去看惠妃娘娘了,想是绍王就要离京了,皇上有话嘱咐呢,嘱咐完了,也就来陪娘娘过节了。”
皇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显然对皇上待惠妃的恩宠丝毫不在意。
她吩咐钱嬷嬷:“你去趟内安乐堂吧,看看涂姐姐,好歹今儿过节呢,别叫她冷冷清清的,连口腊八粥都吃不上,还有楚氏那边,你也顺路去看看,别真叫她有个好歹。”
钱嬷嬷领命出去,太子也回到了东宫。
太子妃那边已经叫人注意着前殿的消息了。
不多时,就有宫人去禀说“太子殿下回宫了”、“太子殿下进后院了”、“太子殿下往娘娘这儿来了”。
最后是玛瑙掀开银红色团绣龙凤的燕绒毡帘,进去跟太子妃禀报:“娘娘,殿下到了。”
太子妃执意要胡嬷嬷扶着她去殿外迎接太子。
胡嬷嬷劝了,没用。
最后只能给太子妃裹紧大氅,扶着她去接太子的驾。
好在太子走的快,太子妃刚走出后院正殿的第一道穿堂,太子就到了。
“出来干什么?”看着面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的太子妃,太子眉心稍拧,跟太子妃说,“不是说了用不着这么麻烦,孤就是来看看你。”
分明是挺平常的语气,可太子妃心口就是有点发涩。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就跟在太子身后往殿内走。
太子开始走的快,发现太子妃跟在后面追,走的有点吃力,他也就放缓了步子,跟她前后脚回了大殿。
“殿下还没用膳吧?臣妾叫他们给您备着粥呢,就在茶水房温着,殿下吃了粥再传膳吧?”
太子嗯了一声,跟太子妃说:“你不是身上不好?难受就回去躺着,不用这么强撑着,孤去里面跟你说话也是一样。”
太子妃心口的那股涩意又变成了感动,眼眶都有点红了。
她看着太子说:“臣妾没事,多谢殿下记挂着,其实总躺着也累呢,臣妾就在这儿陪您说话用膳吧。”
太子妃在这方面的执拗,太子是知道的。
刚成亲的时候,太子也不是没想过让太子妃自在点,她是他的嫡妻,跟他一样是东宫的主人,做什么总这么拘着,她端得慌,他看着也累。
可太子妃显然是把从女官们那儿学来的礼节规矩刻在了骨子里面,她虽然不爱拿那套东西苛责别人,但却显然是把她自己规规矩矩的框住了,要是让她随意点,她反倒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太子已经放弃劝她了。
他叹了口气说:“最近事情多,你又怀着身子,累坏了吧?”
“臣妾不累,”太子妃马上摇头,“能为殿下分忧,就是臣妾的福气。”
太子看着太子妃这副明显是气血不足,纯粹靠强撑的样子,索性直接说了:“母后都跟孤说了,你总是这么硬撑着也不是个事,要不叫庄氏来帮你几天吧,当然了,她进宫也才几个月,好多事情也没什么经验,但琐碎的事情好歹也能替你分点忧,先让她来帮你几天,你要是觉得她不得用,那这事我们再商量。”
太子妃之前还沉浸在太子对她的关心中,冷不防听太子提起了庄才人,心里面七拐八绕的打了好几个弯。
一会儿是担心太子这是因为对她不满,所以才要抬举庄才人,楚婕妤的事情闹到了御前,太子虽然没问她的罪,可这事在太子妃心里面一直就没过去。
一会儿她又琢磨,为什么是庄才人,而不是沈昭仪?
难道殿下是觉得她小心眼,因为沈昭仪和楚婕妤关系好,所以他认为她会连沈昭仪也记恨上?
太子妃真不是那样的人,她有点委屈的想解释。
可要是解释完了,太子真让沈昭仪来帮着她管东宫呢?
太子妃一下子就想起了几年前她在琼华宫习礼的时候。
那时候沈家姑娘多风光啊,哪个授课的女官不夸她?
太子妃当年对沈家姑娘也是满心满眼的佩服羡慕,说实话,她从来就没想过她能赢了沈家姑娘。
可是,赵芙月能输给沈姑娘,太子妃却不能被太子昭仪比下去。
要是让人知道她管宫还不如太子昭仪,那这个太子妃她也真就没脸当了。
太子妃张了张口,却发现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什么。
太子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太子妃回话,再放下粥抬眼一看,太子妃还在那出神呢。
“你要是没意见,那就先这么办吧,”太子自己拍了板,“你也不用多想,不就是几天的事吗?难道庄氏还能顶撞你?你放宽心,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太子妃脸色又白了点,她勉强笑着说:“殿下说的是,庄才人最是细心乖巧,有她帮着臣妾,臣妾肯定能省不少心。”
乖巧?
太子没忍住,低头笑了一下,心说那你肯定是没看到过庄氏蹲在地上烤红薯的模样。
不过庄氏不是楚氏那种没分寸的人。
太子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他点头说:“那就这么定了,回头你让人跟庄氏说吧。”
这是在维护她的体面,太子妃心中的慌乱稍稍消减。
她感激的看着太子,“臣妾知道了,等会就跟庄才人说,殿下饿了吧?臣妾伺候您用膳。”
去膳房取膳的宫人们刚才就回来了,听太子妃这么说,赶紧抬了膳桌来摆膳。
膳食很丰盛,但太子匆匆吃了几口就走了。
倒不是不想跟太子妃说话了,他就是觉得,他在这儿,太子妃真挺累的。
还不如赶紧走了,让太子妃自己舒舒坦坦的吃了饭,回床上躺着养身子呢。
出了后院正殿,太子吩咐张保:“找个机灵的,去跟你庄主子透个口风,话你知道该怎么说。”
张保今日算是看了全程,心道这位主子的运势还真好。
这么一比,沈主子就有点不走运了。
但哪个主子得宠和张保没关系,他都守着太子这尊大佛了,那就只管抱紧太子的大腿,没道理丢了西瓜捡芝麻。
当然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桩好差事还是落到了他徒弟的头上。
添喜又一次乐呵呵的去承华偏殿办差了。
第十一章心满意足
添喜把该说的话说了,喜滋滋的抱着金银豆叶回去了。
别说,银作局新打的这些豆叶还挺好看,看着就喜庆。
西偏殿内,本该满脸喜色的庄才人却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整个人都蔫了。
看了一半的游记被她放在旁边,庄韫兰单手撑着下巴,支在桌子上面发愁。
“主子是担心当不好差,太子妃娘娘会生气?”芍药把扫洒宫人们支远了点,四个大宫女凑在桌边给庄韫兰分忧。
庄韫兰叹了口气。
小虾米去参加大佬的项目组,这不明摆着有功跟你没关系,但有错肯定你去背吗。
庄韫兰不想当这种冤大头。
她目光从几个宫女脸上划过。
海棠是兴奋加不解,水仙和芙蓉是忧喜参半,就属芍药最稳重了。
庄韫兰有时候觉得芍药有点那种宠辱不惊的谋士风范。
外挂大脑摆在眼前,傻子才不用。
庄韫兰问她:“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芍药果然没有让她失望,想了想就说:“奴婢觉得,太子殿下既然在娘娘那儿提了您,那这就是天大的抬举,哪怕主子再不想出这个头,也没有推拒的道理,要不然殿下那儿您也不好交代,既然不能推拒,那您就等着太子妃娘娘来传您吧?要真是有什么大事,做主的肯定也还是太子妃娘娘,大不了您就多请教娘娘的意思,什么都按娘娘说的去办,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庄韫兰觉得芍药说的有道理,对于一个不想争当先进员工的咸鱼来说,这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庄韫兰点点头,怀抱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心情,等待太子妃的传唤。
传票第二天就到了。
还是太子婕妤被带走那天来安抚她的宫女来承华殿传的话。
“奴婢给庄主子请安,”玛瑙的脊背比那天挺的还直,她福了福身,语调平的像个没有任何感情的机器,她说,“太子妃娘娘有话要和庄主子说,请庄子随奴婢走吧。”
说完她就站到旁边,等庄韫兰起身跟她走。
胡嬷嬷说了,庄主子虽然现在看着老实,可接触到了权柄,就未必还是这个样子了。
太子妃娘娘最是仁善慈和,那他们这些做奴婢的,便得帮娘娘立住,让庄才人知道她和娘娘之间的天壤之别。
皇妾也是妾,既然是妾,那就不能在主母面前放肆。
庄韫兰没让玛瑙等多久,她把腰间塞着花瓣的香囊解下来,就和玛瑙走了。
她不是看不出玛瑙的意思,但说实话,她觉得这样就挺好。
要是玛瑙真热热切切的来跟她说话,那她心里面才得犯怵呢。
还是正常点吧,正常就挺好的。
进了后院正殿,庄韫兰去给太子妃问安,然后等着太子妃开口。
庄韫兰明白,太子遣人来告诉她这事儿,是为了让她有个准备,而不是让她来太子妃面前卖弄的。
“这样冷的天,庄才人一路过来冷坏了吧?坐下吃口茶,暖暖身子吧,”太子妃身子本便有点虚弱,又因为琢磨太子让人帮她管宫务的事情,着实是耗费了不少精神,她这会子实在是撑不住了,只能半卧在紫檀木罗汉床上,靠着迎枕和庄韫兰说话。
正殿的宫女搬了圆凳过来,庄韫兰谢过恩,就低着头,乖乖顺顺的坐在凳子上。
太子妃说:“庄才人也知道,本宫现在怀着身子,精力总是不济,很多事情难免忙不过来,平时倒还好,可年节的事情耽误不得,所以就想着让你来帮衬着些,你觉得怎么样?”
庄韫兰赶紧表现出诚惶诚恐的模样。
太子妃安慰她:“你也不用太担心,很多事情都有女官们帮着我们掌眼呢,何况连殿下都觉得你不错,庄才人就是不相信自己,难道还不相信殿下吗?再说了,万事有本宫呢。”
太子妃说这话时微微笑着,那张本就十分温柔的满月脸,看着更柔和了。
如果这话换成别人来说,庄韫兰可能会觉得对方这是在警告她认清身份,不该管的事情别插手,但说话的人是太子妃,庄韫兰知道她真就是在安慰自己。
虽然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大事,搞到了皇上面前,太子妃那绝对保不住她,但这好歹也算是颗定心丸。
庄韫兰打定主意按芍药说的办,能请示就请示,把差错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不过真实的情况倒比她想象的好多了。
她真就是在帮太子妃处理一些繁杂琐碎的小事,而且这些事情大多都是由负责的女官们整理好之后呈到太子妃殿中的。
比如说年节做衣裳、打首饰吧。
东宫哪个品阶的嫔妃年节能做几身衣裳、打多少套首饰,那都是有规矩遵循的,连礼服上面的补子用什么线绣、绣什么花纹,那也都是确定好的。
庄韫兰只需要等尚服局的人给嫔妃们量身,然后把需要耗用的料子数量报上来,核算一下数量有没有算错,就可以交给太子妃了,后面用印盖章之类的事情全用不着她操心。
庄韫兰还沾了这项差事的光,提前看到了她新衣裳还有新首饰的图纸。
不过她更喜欢的还是跟尚食局打交道的差事。
年节大宴太子妃定然是要进内宫领宴的,太子昭仪去不去,庄韫兰不知道,但她们这些品级低的妃妾肯定还是留在东宫吃,所以尚食局的人也把东宫小宴预备要做的菜品单子呈来了。
太子妃没胃口,试吃的事情交给了庄韫兰,由她挑选可口的,然后报给太子妃裁夺。
那些之前连听都没有听过的菜品,庄韫兰今天全部吃到了,还全都是热乎乎的吃进肚的。
最后太子妃都跟着她多吃了一碗粥,庄韫兰感觉胡嬷嬷看她的眼神都有了点温度。
临行还亲自把她送到了殿门边。
庄韫兰吃的心满意足,她神清气爽的走出正殿,回承华殿的路上,庄韫兰觉得今日的阳光都格外的明媚温暖。
目前看来,这项工作除了要按点到太子妃那儿坐班这点对她不太友好之外,其他倒没什么困扰她的地方。
解决了一桩心事,庄韫兰一路脚步轻盈的往承华殿走,还没靠近西偏殿呢,远远的就看见海棠站在殿外张望。
“主子,”海棠看见人,赶紧碎步迎过去,跟庄韫兰说,“太子殿下来看您了,就在里面写字呢。”
第十二章不虚假的彩虹屁
庄韫兰这次倒没多吃惊。
她觉得可能是自己新员工上任,老板对她的工作水平不大放心,来问情况的。
庄韫兰进去给太子问安。
太子这会子还坐在西内间的鸡翅木书桌前,但湖笔已经放在了笔架上,他正在看桌子上面摆着的字。
庄韫兰本来以为太子是在欣赏他自己刚刚书成的墨宝,等被太子叫过去才有点窘。
因为太子看的是她之前闲的没事的时候,打发时间写的字。
庄韫兰差点捂脸。
太子笑着拉开她的手,“你害什么羞啊?这不写的挺好吗,听母后说,你还会画画,哪天也画点什么给孤看看?”
庄韫兰快懵逼了,“皇后娘娘还记得妾啊?”
“可不是吗,母后看过的名画可不少,你能被她记住,那就真是画的不错了,孤平时怎么没看出来呢,”太子想起这个小妃妾这几日的模样,神情略微带了些诧异,“是终选的时候画的?你画的什么啊?”
庄韫兰:……
怎么还瞧不起人呢。
她和太子说:“就画的琼华宫花园的秋景啊,当时有人弹琴、有人绣双面绣的,妾那几样都学的不精,也就只能画幅画了,殿下您要是想看,妾就再给您画一幅,不过秋日的景妾记的不大真切了,给您画幅冬日的成吗?”
“你这会子倒又谦虚上了,”太子没漏过她刚才那一瞬间的不服气,好笑的把人揽进怀里,“孤也没不信你啊,这不还让你去帮着你太子妃娘娘办差了吗,嗯,看你这样子,是差事办的不错了?”
真猜对了!
庄韫兰心头浮起了一股猜中龙子凤孙心思的自豪感。
进宫前,她可是连自己爹娘的心思都不一定能猜准。
她进步了!
庄韫兰雀跃的给太子汇报她今日的工作内容,从尚服局新呈来的贡锦、贡缎有多么好看,说到尚食局新研制的菜品有多么好吃。
太子之前还认真听,一瞬的诧异之后,竟然被她带偏了思路。
然后两个人开始讨论那道樱桃肉山药到底有没有那么好吃。
庄韫兰:好吃!她吃那道菜之前就从没觉得山药好吃过!
太子:不可能,不就是几块山药吗,能好吃到哪儿去。
最后,太子决定今日就点那道膳来尝尝。
摆完膳,庄韫兰殷勤的给太子夹了一块肉,眼睛亮晶晶的等着太子评价,她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这么狗腿过。
太子憋着笑低头吃菜。
傻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道菜是她做的呢。
不过……好像还真是有点好吃。
但太子存心逗她,还憋着笑说:“那你这夹的也不是山药啊,这道菜主要吃的不应该是山药吗,光肉好吃有什么用啊?”
庄韫兰不服气的又给太子夹了块山药,“那您再吃口山药,跟肉一个味呢!”
“行吧,”太子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说好吃就好吃,回头菜品单子报上来,孤看看有没有这道菜,要是没有,孤就给你添上去。”
庄韫兰美滋滋的谢恩。
不为保住了那道菜,为的是太子这跟她一样有品的口味!
太子把那块山药吃了。
这顿饭吃到最后,别的菜动的倒少,就那道樱桃肉山药,差点都光盘了。
太子这次没拉着庄韫兰出去消食,他让人把棋盘摆在西次间了。
庄韫兰凑过去一看,美好的心情略微减少。
太子不是要和她打双陆,他是想和她下围棋。
庄·懒到不想计算·臭棋篓子·韫兰:……
她想哭,但她不说。
庄韫兰磨磨蹭蹭的坐到太子对面。
“怎么这副表情啊?”太子好笑道,“让你用黑子,也不用你贴子行不行?就是下着玩的,孤还能为了盘棋怎么着你不成?”
庄韫兰只能硬着头皮下了。
下着下着,太子的表情就变了。
说实话,这还是太子第一次跟自己的妃妾下棋,之前他都是跟大臣们下的。
但他一直觉得,琴棋书画那差不多就属于是一个体系的,庄氏既然字写的挺好,画又能让母后记住,那这棋应该也下的不错才对。
没想到他这一时兴起,还能这么开眼。
这下的什么啊?
也太差了!
太子就没看见过能把棋下的这么差的人。
这不纯粹是往死路上下吗。
偏生庄氏的表情还十分认真,太子能看的出来,她不是故意想要输掉这盘棋哄他开心的。
太子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
“为什么不下这啊?”他捉着庄韫兰拿棋子的手,把那枚刚要自寻死路的棋子放到了另一个位置,“这不就能把这块变成活棋了吗?”
“啊?”庄韫兰探身凑近棋盘看了看,还真是!
她挺真心的夸太子:“殿下真厉害,妾都没看出来呢。”
在她穿越前遥远的幼年时代,也曾经被她爸妈毫不留情的送到少年宫,报了n多兴趣班,但庄韫兰一直觉得兴趣就应该是用来放松消遣的。
像围棋这种计算到脑子累的东西,庄韫兰选择敬而远之,但这不妨碍她佩服围棋下的好的人。
当年他们少年宫就有个天才儿童,据说跟人下棋从没输过,还得过什么全市比赛的第一名。
大赛结束,少年宫给天才拉了横幅当作招生宣传,庄韫兰因为形象好,也被老师抓过去露了个脸:和少年宫的人一起站在横幅前合影,天才自然站C位,庄韫兰就被安排站在天才旁边。
那天她还趁机请天才给自己签了个名,要是哪天天才发达了,这就是她曾经和名人近距离接触过的证据!
之后听说天才真的去冲段了,打算做职业棋手。
可惜没等到天才成名,庄韫兰先穿越了。
现在,她觉得太子的棋艺应该也不比当年的天才差。
她都把黑棋下成这样了,太子还能给她盘活,这能是一般人吗!
太子的形象在庄韫兰心中瞬间提升了一大截。
好像她曾经听来的那些关于太子的彩虹屁,在这一刻形成了具象的实体。
彩虹屁不是吹的,太子那是真有才。
庄韫兰看向太子的眼神浮现出崇拜,真心的!
太子那点子火气瞬间被她这脸笑容融化了。
他低头咳了一声说:“唉,你这棋是真的下的不怎样啊,跟谁学的啊?算了算了,孤教你。”
然后他就真的自己捏着白棋走一步,再捉着庄韫兰的手替她落黑子,还跟她解释为什么要下在那个位置。
可惜,庄韫兰开始下的太差,最后还是白棋赢了。
意料之中的事,太子看了眼终于处在状态中的人,笑着说:“好了,别惋惜了,孤改天再陪你下,让你赢,行了吧?”
第十三章东宫喜事
第二天,太子去上朝,庄韫兰去太子妃那打卡上班。
虽然不是大请安的日子,但太子昭仪因为上了册,又管着整个昭华殿的事情,所以每天都是要去正殿给太子妃请安的。
庄韫兰看到她的时候还有点心虚。
不管是按品级还是论资历,其实都应该是沈昭仪来帮着太子妃管宫务的。
但沈昭仪显然对庄韫兰帮太子妃管宫务这事没有丝毫的不满,起码明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庄韫兰给两位上司都问过安,就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
太子昭仪话也不多,大多数时候也是太子妃开了口,她才恭谨端庄的答话。
一盏茶的功夫,太子妃就让太子昭仪回去了。
女官们这时候已经候在殿外了。
今天商议的是腊月二十四开始燃放花炮、安鳌山灯的事情。
这个牵扯到的部门比较多,好像除了六局之外,跟二十四衙门那边也有联系。
太子妃强撑着听了一会,就撑不住了,胡嬷嬷扶着她去内殿休息,然后回来站在庄韫兰旁边,陪她听女官们汇报。
吃的、穿的庄韫兰熟悉,花炮、鳌山灯什么的她就不大懂了。
不过女官们肯定也不是让嫔妃来制作这种东西,其实也就是来请太子妃裁夺东宫到时候要放什么样的花炮、安什么样的灯,还有就是这项的支出需要太子妃用印。
庄韫兰的工作内容就是听女官们描述那些花炮和鳌山灯的样子,然后坐在旁边打算盘,看那些用度有没有算错数量的。
期间她还和胡嬷嬷一起去殿外的空地上看了几样花炮,又回殿内看了鳌山灯的图纸。
女官和她说,到时候这些花炮会比他们现在看到的升的更高,也更壮阔,现在主要就是先看个模样,要是像年节时候那么放,惊扰到内宫的贵人们就不好了。
庄韫兰赶紧表示同意,然后把她觉得好看的花炮和灯描述给太子妃听,看太子妃喜欢什么样的。
完全就是一个传话筒。
没有好吃的、好穿的,明显就不怎么吸引人了。
庄韫兰觉得自己今天比昨天累多了。
等办完了今天的事,跟太子妃告退之后,还是胡嬷嬷亲自去送她,这次比昨天送的还要再远一点,都送到前面穿堂了。
“嬷嬷,”分别的时候,庄韫兰小心的跟胡嬷嬷打听,“今日都议到二十四日的事情了,那年节的事情,是不是就快要忙完了啊?”
胡嬷嬷嘴角的笑意更真切了点。
从庄韫兰开始到后院正殿帮着太子妃做事,胡嬷嬷就一直在观察她。
说实话,这位庄才人的表现跟胡嬷嬷先前猜想的完全不一样。
正常应该是刚摸到不属于自己的权柄时如履薄冰,然后慢慢养大了胆子才是。
可是庄才人却不是这样的。
胡嬷嬷发现庄才人昨天对差事的兴趣比今天大多了。
倒不是说今天庄才人办事就不认真了,胡嬷嬷看的清楚,这位主子算盘珠子拨的又快又准,是仔仔细细的算了两遍才把账本呈给太子妃娘娘看的。
可是她也看出来了,庄才人对这些那压根就不感兴趣。
比起昨日兴致勃勃的试菜、欣赏女官们画的衣裳和首饰的图,庄才人觉得今日的事情无聊了。
不是那种养大了胃口,就看不上这种小差事的无聊,而是那种只要对不上她的兴趣,她就觉得没意思的无聊。
换句话说,庄才人不关心这种难得的与六局女官还有二十四衙门的内臣打交道的机会,对宫内的各项开支,她也没有顺着杆子打听的意思。
比起这些东西,庄才人只关心她自己感兴趣的事。
那庄才人对什么事感兴趣?
吃喝玩乐。
哪样都跟权利野心不沾边。
这就好办了。
胡嬷嬷看着就差在脸上写“是不是结束了啊?结束了我可就回去歇着了”的庄才人,笑容难得的添了几分和气。
“才人想的也忒简单了,这才刚开始忙活呢,”胡嬷嬷解释说,“前朝的规矩,上元之前不办差,内宫和我们东宫后院虽然不用守着这条,但常规的事情,还是要赶在正旦前就定好的,您看着今儿是把二十四日的事情都商量到了,可还有明年元月这一整个月的事情呢,都得是在年前就把章程拟定出来,这样娘娘和您也都能轻轻松松的过年不是?”
庄韫兰:QAQ这班还得继续加。
胡嬷嬷给她福了福身:“奴婢就把才人送到这儿了,您今日就快些回去歇着吧,明日是大请安的日子,等娘娘叫了散,您也不用跟着沈昭仪她们回去,还留在内殿帮着娘娘参详就行。”
庄韫兰只能谢过胡嬷嬷提点,然后往回走。
出正院的时候,差点被个行色匆匆的小宫女撞到。
那小宫女赶紧给她跪下磕头,庄韫兰没难为她,叫她起来了,那小宫女就继续往正院内跑。
“主子……刚才那个好像是朴选侍身边的宫女,”从正院走出去一段路,芍药附耳和庄韫兰说。
啊?
庄韫兰有点脸盲,倒真没认出来,而且那宫女不是一直低着头吗。
庄韫兰看着芍药,默默的给自己的外挂大脑点了个赞,她觉得要是芍药来当这个太子才人,应该比她当的好多了。
分到这么靠谱的员工,她可真是太幸运了。
庄韫兰打算年节的时候给员工们多发点奖金。
她瞎琢磨的功夫,芍药已经开始思考朴选侍的宫女那么急匆匆的去寻太子妃是为了什么事情了。
不过,这次还没等她们关起殿门,发挥集思广益技能,消息自己送上门了。
宋妙容走的快,气都有点喘不匀了,喝了口茶就直接道:“朴选侍有喜了。”
哈?
庄韫兰没反应过来。
宋妙容坐下说:“昨儿不是轮到她去给昭仪侍膳吗,好像是那时候犯了恶心,昭仪一问,听说她月事也有日子没来了,昭仪赶紧就报给太子妃娘娘知道了,这不女医来了吗,给她扶了脉,说是有三个月了。”
宋妙容脸上的笑容带了点说不清的意味,她从鼻子里面轻轻哼出了声,“三个月,那不就是我们刚进东宫的时候吗?算起来,太子殿下也就召幸了她那一次吧,她竟然就有了,一个番邦来的贡女,运气倒好,你看着吧,这下她尾巴更要翘上天了。”
第十四章春有百花秋有月
朴选侍有孕的事情,成功越过庄才人襄助太子妃娘娘管理东宫宫务这事,成为了新的东宫头条新闻。
第二天请安的时候,因为楚婕妤的事情沉默了好久的朴选侍重新焕发了活力。
“娘娘知道的,妾平时心就粗了些,这次幸好是昭仪注意到了,替妾禀了您,您也挂念着妾,直接就叫女医去看妾了,要不然,万一皇孙因为妾粗心有个好歹,妾哪儿还有脸见您和殿下啊,”朴选侍捂着还看不出来的肚子跟太子妃撒娇。
“娘娘,妾头一次怀孕,什么都不知道呢,都得仰仗娘娘关怀了。”
宋妙容不想看朴选侍装傻卖痴,把头低下喝茶,心说你还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会憋着不吭声,坐满了三个月,胎稳了你才说话,说不准太子妃都没你知道的多呢。
太子妃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她安抚朴选侍:“之前不知道,现在既然知道是有了,那小心着些也就是了,要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也别怕麻烦,赶紧和本宫或者昭仪说,皇孙要紧,朴选侍你自己也要多保重。”
“有娘娘这句话,妾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娘娘,妾真是不知道积攒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遇到您这么好的娘娘,”朴选侍继续捂着肚子跟太子妃卖乖。
庄韫兰有点好奇昭仪的表情,但她没抬头。
经过跟女官们议事,庄韫兰发现,那些自以为没人能看到的小动作,对坐在上首的人来说简直太容易察觉了。
就这几天,哪个女官什么时候多瞟了另一个一眼,庄韫兰全看到了,无聊的时候她还偷偷脑补了一下女官们的“爱恨情仇”,可惜没人能分享。
没过多久,太子妃就叫散了。
朴选侍不大想走,她借着想跟太子妃请教保胎方法的借口留在原地磨磨蹭蹭。
但相较刚坐稳胎的朴选侍,怀孕四月有余的太子妃才明显是那个虚弱的人。
太子妃的手刚往腰部一搭,胡嬷嬷就巧妙的把朴选侍打发走了。
然后还是由太子昭仪打头,几个才人、选侍除了要留下干活的庄韫兰之外,全都跟在昭仪后面退出了大殿。
借了站位的便利,庄韫兰这次看到了向选侍好几次用羡慕的目光望向朴选侍的肚子。
朴选侍也察觉到了,她挺了挺腰,扶着还没显怀的肚子,做出了十足的孕妇模样。
一行人走出正院,朴选侍挤开宋妙容,蹭到沈昭仪身边,亲亲热热的说:“妾扶着您吧。”
沈昭仪笑了笑,不着痕迹的往旁边一挪,跟朴选侍保持住一步的距离,端然道:“选侍看路,你现在怀着身子,还是不要抢着做这样的事情了,我有宫人们伺候就好。”
朴选侍被拒绝了也不退缩,还是热热切切的和沈昭仪说着话。
宋妙容咬了咬唇,沉默的跟在她们身后走,直到进了自己的寝殿,又把宫女们都支了出去,她一路挺的笔直的脊背才卸了力。
她伏在锦被上,眼眶慢慢泛了红,泪珠还没等流出来,就被她快速的抹去了。
喜鹊在外面干着急,担心主子自己为难自己,想要进去劝她,被画眉拦住了。
“主子不是说了让我们出来?”画眉叹了口气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主子,从前她和庄才人是一样的人,你这方面好、我那方面强的,细究起来,谁也不比谁差些什么,可是现在呢,从楚婕妤坏了事,太子殿下都去庄才人那儿多少次了,后院这么多位主子,除了太子妃娘娘,你看哪位有过这种待遇?如今庄才人又得了太子妃娘娘赏识,破例帮着管宫务,眼看着就要跟我们主子不一样了……”
画眉摇头叹息,“要光是庄才人倒也罢了,可连朴选侍都不声不响的怀了殿下的子嗣,主子多骄傲的人啊,她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面却不知道有多难受呢,你现在进去,不是让主子难堪吗。”
喜鹊看看画眉,又看看寝殿,半晌丧气道:“那我去膳房看看,好歹也给主子点几道她爱吃的东西吧。”
画眉这次没拦着,但她私心觉得,主子今天应该还是会照常去给沈昭仪侍膳。
果然,殿门没一会便被宋妙容打开了。
她脸上看不出丝毫哭过的痕迹,就跟画眉说:“进来给我梳头吧,过会子还得去昭仪那儿呢。”
昭华殿两个新晋嫔妃,朴选侍娇俏活络,经常去陪沈昭仪说话,十分有贴近领导的工作觉悟,哪怕楚婕妤在时看不上她,频频朝她飞眼刀,朴选侍还是风雨无阻的往沈昭仪面前凑。
宋妙容虽然也爱说笑,但沈昭仪一直对她们淡淡的,曾经常驻昭华殿的楚婕妤对她们也从没有过好脸色,慢慢的,宋妙容也就不爱到沈昭仪那儿去了。
但该请安、该侍膳的时候,宋妙容也从没懈怠过。
昭华正殿照旧没有燃香,只是若有似无的飘着一股墨香味,沈昭仪练完了字,看了眼沙漏,就从书桌前起身,去花厅用膳。
和太子妃一样,沈昭仪也不是喜欢为难其他嫔妃的人,可她也有很多地方与太子妃不一样。
宋妙容能看懂太子妃,但很多时候,她猜不透沈昭仪。
不过平心而论,沈昭仪是个很好的主位。
比如说这用膳吧,宋妙容虽然是按规矩来给沈昭仪侍膳的,但沈昭仪都是让她坐下一块吃,从没真的使唤过她。
因为庄韫兰的关系,宋妙容知道,楚婕妤在东宫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好说话。
除非她自己愿意往沈昭仪这儿凑,免了承华殿的嫔妃侍膳,要不然,真就是让庄韫兰还有向选侍像宫女似的站在旁边伺候她。
庄韫兰当时说的很轻松,甚至带着点促狭的意思调侃她自己,但宋妙容替她心酸,也更庆幸自己当初是被分到了昭华殿。
她感激沈昭仪,但沈昭仪不像是喜欢和她们亲近的样子,宋妙容也就把那份感激藏在心底了。
这顿饭照样吃的很安静。
漱口净手之后,宋妙容就福身告退了。
但走到门边的时候,沈昭仪却叫住了她。
宋妙容停住步子回身,沈昭仪的声音还是那么清雅端然,她轻缓的问:“听宫人说,你想寻点东西挂在墙上装点屋子?”
宋妙容应了声是,站在那儿等沈昭仪的后话,不明所以中还掺了点紧张。
沈昭仪说:“我之前偶然得了副墨宝,虽然喜欢,却没寻到适合的地方安置它,反倒让它蒙尘了,宋才人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吧。”
宫女捧着字出来拿给宋妙容。
宋妙容谢过恩,低下头看,寥寥二十八个字,写的是一首诗:“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宋妙容的眼眶一下子就有点热了。
她再次朝沈昭仪福身,珍而重之的捧着那幅字退出了花厅。
“主子不是最喜欢那幅字?从前楚婕妤跟您撒了好久的娇,您都没舍得松口给她,”宫女扶着沈昭仪回书房。
“楚姐儿不是真想要,她就是跟我闹着玩呢,”没有旁人在,沈昭仪的语气带了点平日没有的松快,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眶,“你刚才没看到?宋才人今日多施了一层粉,她才进宫,心气也不低,怕是难受呢,好在她是个聪明人,我虚长她几岁,既然忝居主位,能劝便劝着些吧,也不费什么事,总不能真就看着她钻牛角尖吧。”
宫女没再多话,因为沈昭仪已经坐回书桌前看书了。
第十五章太子妃英明
这次请安散了之后,胡嬷嬷没再留下来陪着庄韫兰和女官们议事,她去照顾太子妃了,玛瑙接替了胡嬷嬷的活儿,站在庄韫兰身后盯着。
不知道是不是得了胡嬷嬷的叮嘱,玛瑙这次还挺贴心的给她换了好几次热茶。
年节前的事情议的差不多了,最后一项商讨的是岁暮那天植桃符板、贴门神,悬挂福神、鬼利、钟馗画像……还有在各殿床上悬挂金银八宝、西番经纶,编结黄钱之类的事情。
这个没什么好选的,庄韫兰干的主要就是核算数量的活。
等太子妃娘娘在用度单子上面用了印,女官们就去跟二十四衙门的人对接了。
庄韫兰依稀知道这项差事牵扯到的衙门有番经厂、汉经厂、火药局,还有纸房、红箩厂等等。
但具体哪个衙门负责什么,又是跟六局哪个部门对接的,庄韫兰都不清楚,也没有人觉得她需要知道这些,包括她自己。
干完了活,庄韫兰就赶紧回她的承华偏殿躺尸了。
水仙给她揉腿、芙蓉替她捏肩,海棠和芍药一个给她摆果子,另一个给她读之前的那本游记,四个人全部都是“主子辛苦了,奴婢好心疼啊”这样的表情,看的庄韫兰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其实目前来看,这项差事倒也真没多累,主要就是她已经当了十几年米虫,现在突然让她按点去太子妃那儿坐班,她不习惯了。
不过吧,庄韫兰还是觉得自己挺幸运的。
天知道宋妙容和她说朴选侍有孕的时候,她想起了多少宫斗剧名场面,就担心太子妃发话,让她在照顾朴选侍养胎这事上也插一脚。
什么给朴选侍添置点吃的啊、用的啊这类差事,一看就是要出事的预兆啊有木有。
庄韫兰今天提心吊胆了一整天,还好太子妃娘娘没那么干,要不然她可能真就得装病了。
庄韫兰对皇宫的新年还是挺好奇的。
去年在琼华宫习礼,她看到的只是低配版,还没见过天家的正旦到底怎么过,好歹也忙活了这么多天了,期待感也算是拉起来了,真要让她关起门蒙着被子装病,那她还真是觉得有点可惜。
感谢太子妃娘娘英明!
庄韫兰决定好好吃一顿,庆祝自己逃过一劫。
但在太子妃那儿龙肝凤髓吃的多了,庄韫兰有点想念她的清粥小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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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咸鱼我在后宫摆烂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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